[转帖]论元祥迈注《韩文公别传》——饶宗颐


　　祥迈注《韩文公别传》，北京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有此书，题孟简集，道者如意野老祥迈注，前有（金熙宗）皇统三年（1143）癸亥十一月五日翰林学士宇文虚中序，称「万寿禅师辩公以孟简所为韩文公别传」云云，其依托孟简，成书早在宇文以前。书中又有至元己卯（1279）学士安藏序，称「宇文学士序出青州祖师板行……东山如意和尚尝闵文公始终异论，毁誉有时，留心注解，无一义不明，无不言不著。另为一本，流布於世，门人孝顺，敬为刻梓，来求一序，义不可辞。则原有宇文序本刊於青州者。书後别有至元丁卯（1267）少林雪庭福裕後序，书於中都大万寿寺之无还轩。此本盖刊于至元时也。 
　　如意和尚者乃祥迈之号。迈於至元辛卯（1291）孟春撰《辩伪录》，全书今存於《大藏经》史传部四（第52册），张伯淳序云： 
至元辛卯之岁孟春，大云峰长老迈吉祥，钦奉皇帝明命，撰述至元辩伪录，奏对天颜，睿览颁行，入藏流通。原其所自，乙卯间，道士丘处机、李志常等，毁西京天城夫子庙为文城观，毁灭释迦佛像白玉观音舍利宝塔，谋占梵刹四百八十二所，传袭王浮伪语老子八十一化图，惑乱臣佐。时少林裕长老率师德诣阙陈奏，先朝蒙哥皇帝玉音宜谕，登殿辩对化胡真伪。圣躬临朝亲证。李志常等义堕词屈。奉旨焚伪经，罢道为僧老十七人。还佛寺三十七所。…… 
又大云峰住持雪（奚谷）野老贵吉祥序： 
　　至元十八年十月二十日，钦奉先皇帝圣旨，勒今天下伪经一时焚尽，由是佛日重晖於碧汉，清云广布於阎浮。右如意所作：文赋注解、四经序、韩文别传、性海赋等，在世己传；然兹论五卷二百馀纸，穷释老之渊源，分邪正之优劣。…… 
祥迈是录，即记当日与全真道徒辩论经过之实录。此为元代释道之争一大事，张序所称之少林裕长老当即为《韩文公别传》作後记之福裕，辩伪录作者题名称「元道者山云峰禅寺沙门祥迈奉（束力）实录撰」。是时迈为云峰寺之沙门，故辩伪录之作，请该寺住持云峰为序，序称如意所作各书，其中有《韩文别传》，即指此《韩文公别传》，具见此注成书在至元十八年（1281）辩伪事以前。其有关人物均确凿可考。雪（奚谷）序又称： 
如意者，俗姓乎延氏，太原人也，系乎延赞之裔。九岁落绀，随师请业…… 
又《辩伪录》卷四对道士持论师一十七名中有 
滦州开觉寺长老祥迈进 
则祥迈尝住滦州开觉寺。 
考《佛祖历代通载》卷二十，宋孝宗淳熙十二年乙已（1185）： 
宋遣致仕黄门侍郎宇文虚中别号龙溪居士，奉使金国。语请留仕翰林承旨……金朝仪礼，皆公定制，寿一百八岁。 
此即宇文自宋入金之年，为是书撰序在皇统三年（1143），相去四十馀载。案《韩公别传》亦名曰《外传》，元至正成书之《佛祖历代道载》屡加引述。该书第十五卷「韩潮州遇大颠辩论」（28）、「潮阳大颠禅师」（29）两节，记韩公与大颠往复讨论，甚为详悉，为他书所未见。未附论曰： 
旧史称：退之性愎讠于，当时达官皆薄其为人，及与李绅同列，绅耻居其下，数上疏讼其短。今新史则以退之排佛老之功比孟子。嘉佑中，有西蜀龙先生者，忿其言太过，遂摘退之言行悖戾先儒者条攻之。一曰老氏不可毁，二曰愈读墨子反孟玷孔，若此类二十篇行於世，及观《外传》，见大颠之说，凡退之平生蹈伪於此□脱尽矣。欧阳文忠尝叹曰：「虽退之复生不能自解免，得不谓天下至言哉！」而列国王文公亦曰：「……圣人，时也，执一时而疑岁者，终不闻道。……」终天下之道术者，其释氏乎！不至於是者，皆所谓夏虫也。文公盖宋朝巨儒，其论退之如此。则《外传》之说，可不信夫！强调《外传》之可信，此书中大颠言论，可能即取自《文公别传》，待取原书对核。念常华亭人，嘉兴路大中祥符寺住持，其书媚元殊甚，首列世祖《弘教集》中之王旨及发思八帝师之《彰所知论》卷二十—、二十二钞自祥迈之《辨伪录》多章及两序，知《文公别传往》，此书必曾经眼，可无疑问。念常之论言及西蜀龙先生，乃指其《非韩》百篇、志磬《佛祖统载》卷四十一（《法运通塞志》十七之八）引其概略，又念常引新旧史之语，则取自释契嵩之《非韩》三十篇（大正49、页383下、384上）、志磐书（卷四十）元和十四年（819）韩愈贬潮事之後附论云： 
东坡曰：观退之与孟简书往复云云，则知退之喜大颠，而世人妄撰退之颠书。其词凡鄙，有一士人题其末，云欧阳谓此文非退之莫能及此，又诬永叔也。近世所传《退之别传》，深诋退之，又作永叔跋云「使退之复生不能自解免」。吾友吴源明云：「徐君平见介甫不喜退之，故作此文耳。」 
又述曰： 
……至若《别传》之辞，诚为凡鄙，是不能逃东坡之鉴也。志磐於别传未加采用，引坡公说以证其凡鄙，其识过於念常多矣。诚如东坡云，此别传乃出徐君平之妄为。宋人喜调侃先儒，不特退之有《别传》（外传）欧阳公亦有《外传》。志磐书记早岁师事袁机，自述其事，有注引《欧阳外传》云「公至圆通禅师、范文正以书抵永叔问孙子事」（《大正》49，页412上、中），书中引述不止一次，固知别传、外传之作，乃北宋一时风象，治学术史者不可不知。 
《韩公别传》对北宋文坛有一定之影响，造成学术史、宗教史上一段公案，此书为元刊本，得祥迈增注，更值得研究，允宜广为流布，以供参考。 
转自〈潮州人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