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存家国谱壮歌——1941年《澄中版画》再版序

　　蔡仰颜






澄中版画创先河，方有艺乡誉远播。 
莫道书生凭意气，志存家国谱壮歌。 
这是我为1941年《澄中版画》再版重印所作的诗。这本手拓的《澄中版画》的发现，纯属是一种偶然，也是一种有趣的邂逅。1934年至1941年，潮汕地区出现了多本出自学生之手的手拓木刻版画集，较有名的是《海滨木刻》、《回澜木刻》、《澄中版画》和《松中木刻》等，特别是梅县松口中学学生木刻集《松中木刻》，得到鲁迅先生的点评，并为封面题签（详见《鲁迅全集》第12卷第200、526、542面），但至今仍未找到流传于世的实物。 
1983年5月7日至16日，中国老辈著名版画家、中央美术学院李桦教授在广东画院秘书长、著名版画家王立，北京美术史家李树声等的陪同下，应邀到汕头市澄海县为潮汕版画会年会举办版画艺术讲座。第二天傍晚饭后，我们陪李桦教授等散步，经过澄海中学时，李树声先生望着澄海中学的校名石牌匾，回到头来问我：“澄海中学可否简称为澄中？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藏有一本1941年的《澄中版画集》，不知是不是这里的？”我称是。不久，他们回京后，立即寄来该画册的复印件。我如获至宝，复印了二十多份，分发给有关单位和原作者，使散佚不彰五十多年的手拓版画集终于重现人间。 
1941年，由澄海中学美术研究会编印的《澄中版画》手拓本是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阶段，澄海中学由澄城撤至缓冲区，借用樟林风伯庙和饶平东官村祠堂复课时创作的。学生们一边上课，一边在进步教师洪风和潮汕木刻导师谢海若的带动下，忍饥斗寒，用木刻武器为抗战服务，开展抗战宣传活动。新兴木刻版画的特点是以刀代笔，自画自刻自印，可以拓印多幅，成为一种战斗传单，特别是在革命之时，为用最广，虽极匆忙，倾刻能办，是最好的大众艺术。鲁迅先生评当时青年木刻时云：“以清醒的意识和坚强的努力，在榛莽中露出了日见生长的健壮的新芽。”这也正好用作对澄中版画的评价。当时创作用的刻刀不少是用三角锉、圆锉或钢质雨伞骨改制的，拓印用的“大窗纸”则是平时乡村所用的土纸，而所用木板，更是就地取材，如陈亿章用的荔枝板就是自己从柴火堆中捡来，用菜刀削平再用磨刀石磨光后使用的，真是“郁郁乎文哉，朽木可雕也”。这手拓110本《澄中版画》，说明文字均用钢板缮写油印，作品尺寸虽小（ 相当于3至7寸的照片 ），但方寸之间见天地，是学生们拳拳赤子心的真实流露。中国有一句古话：“知耻近乎勇”，学生们在国难当头、物质极度匮乏时，刻苦学习，引刀向木，创作了记录澄海人民抗战史实的版画作品。现在看起来可以说他们更多的是一种动力和勇气，也给人一种警示，是一种时代生活的印记，也成为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形象化乡土教材。 
画集共汇编学生15人的21件作品，其中，《瞄准》（陈楚生）、《莫让敌人进前一步》（张淑初）、《守卫》（李楚宜）是反映直接对敌作战的场面；《战地归来》（蓝继权）、《运输队》（张淑初）、《救护队》（杨冠禧）、《慰劳》（杜联洽）表现人民积极支前抗战；《狂炸后》（李楚宜）、《澄海大屠杀》（李绍纲）、《饵》（吴楚练）、《别忘记咱们的大仇敌》（杜联洽）、《幽默的凯旋》（林世民）、《敌人的赐予》（陈亿章）是揭露敌人侵入澄城，实行“三光”政策的暴行的纪实性场景，有表现战士前方英勇作战，后方积极生产的，如《耕》（黄孝直）、《教育民众 领导民众》（林卓云），还有《吞得下吗》（王人勃）、《鲁迅》（陈楚生）、《战争何时停，我身安得归三岛》（张景仪）、《怒吼吧！敌国里的友人》（黄汉权）则是长民族气概，灭敌人威风。即使是《静物小品》（王人勃）一画，也通过一花一木的描绘，表达了作者爱国爱乡的热忱。当时交通中断，信息封闭，有的学生还利用掌握的知识，自己动手组装收音机，终于听到前线战事的消息，创作了反映中、美、英盟军以疾风扫落叶之势，从缅甸挺进云南边境，击溃日寇、节节胜利的《不好惹的狂风》（陈楚生）等作品，起到及时的宣传鼓动作用。 
澄海中学一直是汕头以至全省的名校之一，向来重视素质教育，力倡以美育促进智力开发和品质陶冶。澄中版画是校园文化中一个不可缺少的部分，从老一辈的求学经历可以看出，他们在澄中大摇篮学习的时候，都是高材生。澄中版画原作者初中毕业后，投考省立金山中学高中部，在该校前十二名的录取生中，澄中学生占了八名，后来都进入中山大学、西南联大等最高学府深造。几十年过去了，这些澄中优秀学生，都成长为人民教师，工程师，成功的企业家，有的还被编入汕头政协出版的《科技精英》。可见，文化课与专业课并重者一定学有所成。 
《澄中版画》收入的作品正如鲁迅先生三十年代评第一代版画家时所指出：“这些作品当然只过一点萌芽，然而要有茂林嘉卉，却非先有这萌芽不可。”六十多年过去了，澄中学子出现了第三、四、五代版画家和后继者。从澄中起步的学子不少已经成长为省内外以至全国有影响的版画家和艺术家，有的成为艺术团体、画院和全国重点美术院校的骨干力量，有的成为教授和博士，有的优秀版画家被授予版画最高奖的“鲁迅版画奖”，在全国最有权威性的美术大展中，有版画、国画、油画等作品获得金、银、铜奖。在澄中版画发展的推动下，澄海成为版画艺术之乡，群众和学生崇尚美术，蔚然成风，涌现了澄海华侨中学、实验中学、华侨小学等学生版画群体，为社会和国家输送了一批批美术人才。 
《澄中版画》手拓本的重印出版，得到学校领导的同意和支持，校长王立民亲自题词：“读书不忘救国重任，开创澄海版画先河”；中国美协首席顾问王琦为再版版画集题签，陈望、杜应强、曾照歆、李锦堂等版画名家题词。澄中版画原作者大多健在，虽已是耄耋之年，但大家对这段历史念念不忘，广州、汕头校友会的校友们也闻风欣跃，纷纷题赠，写了不少回忆文章，并附每幅作品创作背景的说明文字，无疑是对这本画集原作精神的标注和阐释，为研究潮汕美术史、版画史提供有价值的史料，使《澄中版画》更增光奕奕，重显风采。 

蔡仰颜 汕头画院名誉院长 汕头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