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韩愈对南海的看法的变化 清水 茂 [潮州人]

  韩愈上《论佛骨表》,贬潮州刺史,作一首诗。这是《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1) 
就第七、八句来说,韩愈以为潮州附近,瘴气满江,容易罹病,不能回来。对潮州风土不好的看法,一直继续下去。《武关蔺逢配流吐蕃》诗云: 
嗟尔戎人莫惨然,湖南地近保生全。我今罪重无归望,直去长安路八千。(2) 
这里说“我无归望”,“尔地近保生全”。而具林地描写潮州这个可怕的地方的就是《泷吏》。此诗较长,现在举一部分。 
(前略)下此三千里、有州始名潮。恶溪瘴毒聚,雷电常汹汹。 
鳄鱼大於船,牙眼怖杀侬。州南数十里。有海无天地。飓风有时作,掀簸真差事。(後略)(3) 
又《题临泷寺》说: 
 不觉离家已五千,仍将衰病入泷船。潮阳未到吾能说,海气昏昏水拍天。(4) 
这些诗都说南海很可怕。韩愈到岭南,这不是第一次。大历十四年(779),十二岁时,随伯兄韩会抵韶州。《过始兴江口感怀》诗云:“忆作儿童随伯氏,南来今只一身存。”(5)是追忆那个时候的。又贞元二十年(804)三十七岁,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这是第二玟岭南行。但是上两次都没到南海,韩愈好像对只闻而从没看见的南海怀抱很大的恐怖心。韩愈这个予想,有些地方是对的。其《宿会江口示侄孙湘二首》,描写南海海滨的生活不容易。今录其一: 
  云昏水奔流,天水漭相□。三江灭无口,其谁识涯圻?暮宿投民村,高处水半扉。 
犬鸡俱上屋,不复走与飞。篙舟入其家,暝闻屋中唏。问知岁常然,哀此为生微。 
海风吹寒晴,波扬众星辉。仰视北斗高,不知路所归。(6) 
这首诗虽说江水满溢,天气却好,韩愈内心害怕的飓风直到潮州没遇到了。 
韩愈到了潮州以後,提出《潮州刺史谢上表》来说: 
臣所领州,在广府极东界上,去广府虽云绕二千里,然来往动皆经月。过海口,下恶水,涛泷壮猛,难计程期,飓风鳄鱼,患祸不测;州南近界,涨海连天;毒雾瘴氛,日夕癸作。(7) 
  但是这篇文里,要求皇帝的哀怜的意图很明显,故意地强调潮州风土劣恶,其实韩愈并没遇到「飓风」,而「鳄鱼」也写了一篇游戏文,就可以驱走的。韩愈驱走鳄鱼的故事,《新唐书》本传以为真有此事,(8)不过《韩昌黎文集》,收在「杂文」里,与《毛颖传》、《送穷文》排列。这是表示《鳄鱼文》也是与《毛颖传》、《送穷文》一类的游戏的文章。(9)这样地韩愈到了潮州以後,除了《潮州刺史谢上表》以外,没写潮州风土劣恶的情况,只作诗描写南食的奇怪而已。(10) 
不但如此,韩愈以後倒夸奖南海一带的好处。他作《别赵子》诗云: 
我迁于揭阳,君先揭阳居。揭阳去京华,其里万有余。不谓小郭中,有子可与娱。 
心平而行高,两通诗与书。(下略)(11) 
可以说他癸见了潮州亦有文雅之士。又长庆三年(823),韩愈作《送郑尚书赴南海》诗云: 
 番禺军府盛,欲说暂停杯。盖海旗幢出,连天观阁开。衙时龙户集,上日马人来。 
风静(爰鸟)(居鸟)去,官廉蚌蛤迥。货通狮子国,乐奏武王台。事事皆殊异,无嫌屈大才。(12) 
 韩愈同时写《送郑尚书序》,(13)文里虽说岭南治安不一定好,而外国之货日至,广州是一个非常重英的都市。又韩愈《南海神庙碑》也说:“海岭之陬,既足既濡”,(14)(扌处)《潮州祭神文》(15)来说,韩愈在住在潮州的时候,“清风时兴,白日显行”,“今兹无有水旱雷雨疾疫为灾”,天气比较稳定,他并不中瘴气,生还北方来了。因此韩念没到南海以前,对南海怀抱的可怕的观念,云散雾消,却得到南海文物之盛这个深刻印象。真可谓“百闻不如一见”矣。 


注: 
(1)钱仲联《韩昌黎诗系年集释》,上海,1984年,1097页。 
(2)同上,1101页。 
(3)同上,1109页。 
(4)同上,1118页。 
(5)同上,1121页。 
(6)同上,1136页。 
(7)马其昶校注、为茂元整理《韩昌黎文集校注》,上海,1986年,617页。 
(8)《新唐书》,上海,1975年,5262页以下。 
(9)上揭《韩昌黎文集校注》,566至575页。 
(10)例如《初南食贻元十八协律》(《集释》1132页)、《答柳柳州食虾蓦》(同1138页)。 
(11)上揭《集释》1175页。 
(12)同上1259页。 
(13)上揭《韩昌黎文集校注》,283页。 
(14)同上485页以下。 
(15)同上318页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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